保险业转型进行时：一个朝阳行业反思、坚守和再出发
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 郑嘉意 孙诗卉 北京、上海报道
保险业是不是朝阳行业？
“其实，从国际成熟市场视角看，保险业是一个较为古老、传统的行业；但是在中国，保险业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朝阳行业。” 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院教授周渭兵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。
周渭兵，江西人，厦门大学经济学博士，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院教授。1986年、1992年和2000年先后于南昌大学、哈尔滨工业大学和厦门大学获工学学士、工学硕士和经济学博士学位；20162018年挂职担任兰州财经大学副校长。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保障制度与基金投资管理、保险风险管理与精算研究、社会与商业长期护理保险研究。
中国保险业经历了40余年的快速发展，在为社会提供了广泛经济保障的同时，也在资金融通和社会风险管理方面，发挥了重要的、不可替代的作用，保险业已成为国民经济体系中发展较快、重要性程度不断提高的行业之一。
然而，随着过去粗放式发展模式的弊端逐步显现，保险业遭遇瓶颈期。2021年，5家A股上市保险公司原保险保费收入24875.23亿元，同比增幅仅为0.03%；截至2021年年末，Wind保险指数全年共下跌37.07%，5家A股上市保险公司股价均有较大跌幅。
诚然，随着经济发展、生产和生活方式改变以及人们收入水平的提高，社会对保险的需求已经发生了深刻变化，但总体上保险业还未从供给端作出及时、充分的转变，以满足不同增长和变化的保险需求。
对保险业是不是朝阳行业的拷问，实质上是对保险业过去粗放式发展的反思，以及对保险业高质量转型的期待。
不再是踮个脚就能摘到果子
“如果保险业算是朝阳行业的话……你见过十几年都升不起的朝阳吗？”在某网络问答社区关于保险业的讨论中，点赞数最高的回答如是说。
在这一看起来多少有些心酸的回答背后，是从业者和消费者对保险业迷茫的端倪。
银保监会数据显示，2021年全年，保险公司原保险保费收入4.5万亿元，同比增长4.1%。赔款与给付支出1.6万亿元，同比增长14.1%。2021年四季度末，保险公司总资产24.9万亿元，较年初增加2.6万亿元，较年初增长11.5%。2021年，5家A股上市保险公司原保险保费收入24875.23亿元，同比增长0.03%。
增速放缓的同时，是保险板块在资本市场的承压表现。截至2021年年末，Wind保险指数全年共下跌37.07%，5家A股上市保险公司股价均有较大跌幅，投资者踟蹰不前。
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保险学院风险管理与保险学系主任何小伟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，目前保险业遭遇的瓶颈是过去长期激进发展、粗放经营的必然结果。“我们需要正视保险业存在的问题，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，包括保险业尚处于发展初级阶段、保险公司的投资者比较急功近利、消费者的保险意识有待提升，等等。”
何小伟用“踮个脚就能摘到果子”来形容过往粗放发展的保险业。 “过去的保险业是轻轻地踮个脚就能摘到果子，现在变得不再那么简单。因此，保险公司必须用心修炼内功，提高自身专业能力，多努力才能摘到树上更高处的果子。”
保险业一些乱象久治无效，根源在于脱离实际的增长压力，这需要从根本上改变对传统模式和路径的依赖。
“过去保险业的发展是有教训的，面对市场红利，转型不够坚定，浅尝即止没有效果。当前寿险行业正处于从过去的机会驱动转向能力驱动的转型阶段。只有那些看得远、牟定方向、快速敏捷、积极转型、核心能力突出的公司，才能更好地抓住市场机遇，迎来更好发展。”中英人寿总裁俞宁指出。
过去粗放式发展的后遗症
对症下药。 周渭兵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， 市场供给量不足、产品同质化严重、专业信任度不足，正是保险业粗放发展的后遗症。
具体而言， “第一，保险市场的供给无法满足需求。”在周渭兵眼中，这种供给不足包括专业主体、人才、产品等方面。随着经济发展、生产和生活方式改变以及人们收入水平的提高，社会对保险的需求已经发生诸多变化，但总体上看保险业还没有从供给端作出及时、充分的转变，以满足不同增长和变化的保险需求。
“第二是保险市场产品同质化严重。”周渭兵表示，“尽管我国的保险市场已经形成一定规模，但保险公司所提供的保险产品以及保险合同大同小异，少有差异化和多元化体现其中。”
中国太平集团副总经理肖星曾在出席公开活动时表示，反对保险产品单一化与同质化，强调多元化与优化创新的重要意义。保险公司应该要“突出针对性、差异性和普惠性，实现产品高质量供给”，“要着力优化产品供给，让老百姓更愿意保、保得更多”。
“第三是保险市场信任度不足。”周渭兵分析道，基于中国人情社会和亲缘关系的特色，保险公司过去采用大进大出的“人海战术”，通过代理人的关系网进行销售的方式增加市场占有率。
这种方式一时间打开了保险市场，但也留下了诸多积弊。“相当长一段时间，保险代理人增员门槛越来越低，培训越来越简单，带单上岗，通过自保件、产说会开单，难以将保险讲清楚、说明白，不能真正匹配消费者的保险需求。”某寿险公司负责人坦言。
随着宏观经济、行业、市场及客户需求的不断变化，保险代理人规模自2019年冲上912万人高位后便进入下行通道，“人海战术”难以为继。银保监会通报的2021年底保险公司销售从业人员执业登记情况显示，截至2021年12月31日，全国保险公司在保险中介监管信息系统执业登记的销售人员641.9万人。
从消费者的感受看，周渭兵认为，保险宣传时可能存在“夸夸其谈”的情况，为出单完全以销售为导向，使得投保人期望值与实际值落差较大；理赔时可能存在与销售态度、承诺形成对比的情况，这些都是消费者对保险不信任的原因。
当前种种增长放缓的迹象正是保险业转型阵痛期的必经之路。旧的顽疾亟待治理，新的模式正在建立，保险业转型迫在眉睫。
监管正向牵引和反向处罚并举
解决这些沉疴积弊，已经成为行业共识。 周渭兵表示，“随着银保监会的成立运行，我国保险业监管进入新阶段。”
监管趋严。普华永道对2021年全年保险机构处罚情况进行的统计分析显示，2021年度银保监会及其派出机构共开出2182张监管处罚的罚单，涉及307家保险机构，罚单总金额为30299万元。年度的罚单中，行政处罚决定 主要涉及吊销业务许可证、停止接受新业务、撤销高管任职资格、罚款及警告、责令改正5类。
制度建设。在 周渭兵眼中，“我国保险监管总体目标是实现保险市场加健康可持续发展。具体而言， 一是保障保险消费者的合法权益； 二是维护保险市场的公平竞争秩序； 三是管控保险公司的经营风险； 四是推动保险行业积极协同发展。”
“银保监会成立以来，保险监管按照既定方向，围绕保险公司的产品管理、风险防控、营销队伍管理和公司治理等方面分别对相关政策进行梳理，修订不适应时代发展的旧制度，补充适应新情况变化的新制度。”周渭兵称。
近年来，银保监会发布了一系列新法规及监管政策，包括规范保险业务发展、规范保险资金管理运用、加强公司治理、防控风险、保护消费者权益、规定保险行政制度管理、监管主体、发展方向引导等。
中国太保寿险前董事长徐敬惠受在21世纪亚洲保险年会上表示，正向牵引和反向重罚，以及偿二代制度规则都向保险投资人和经营者传递出明确信号，回归保障本源、专注保险主业、防范化解风险，保护消费者权益。“各级保险机构应充分理解监管部门的决心，不能心存侥幸。”
对于未来保险监管， 周渭兵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，“ 一是进一步制定和完善保险业监管制度，比如扩大诚实信用原则适用范围、保险信息批露制度等； 二是深化保险偿付能力监管改革，包括精准及时识别投资风险、优化评级标准和指标、扩展信息披露内容等； 三是加强保险监管数字化技术应用，包括：提升监管规则识别度、提高数据监管透明度等；四是发挥公众和舆论监督作用。”
基于对时代理解的危机感和紧迫感
随着经济、行业、市场、监管及客户需求的不断变化，“我国保险业遇到了发展中的问题，增速有所放缓。 如果以此认为保险业不是朝阳行业了，这是偏见。”周渭兵强调。
周渭兵表示，想要谈论保险业是不是朝阳产业，本质上要从 保险深度（保费收入/国内生产总值）与保险密度（保费收入/总人口）两个角度看。无论是从“纵向”比较看，还是“横向”比较看，我国保险业未来在保险深度和保险密度上都有着巨大的成长空间，市场潜力无限。
与此同时，保险业在监管、渠道等方面转型的深化也有利于市场潜力被进一步挖掘。“随着保险监管制度改革、效率，保险公司经营管理进一步规范化；保险代理人向专业化、职业化方向转型；保险数字化转型加速；人们对保险的信任感逐步回归与加强……这些趋势都可以说明保险业正在向高质量发展转型。”周渭兵称。
某保险公司负责人指出，当前面临的短期挑战仅仅是行业结构与新的供求平衡形成的阵痛期。我们看好中国经济长期向好、稳中向好的发展态势。近期，国家出台的一系列政策，也有利于保险业的发展。因为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，保险业务的发展或者经营业务的发展都离不开国家相关政策的影响。保险市场的潜力仍然十分巨大，从保险的密度和深度来看更加证明了这一点。中国保险业仍处于大有可为的战略发展机遇期，从中长期来看，长期向好的发展趋势没有改变，我们对此充满信心。
何小伟则进一步表示，谈论保险业是不是朝阳行业，需要关注的不仅是保险业的潜力，还需要关注保险业的心态。如今的保险业，可能是非典型的朝阳。
所谓非典型的朝阳，是首先肯定保险业有着巨大的保险空间和潜力，但也要说明潜力只是维度之一，应该认识到保险业并非“来钱快的新风口”。这意味着，只有耐心长期深耕，才能挖掘保险业潜在的空间，实现长期主义发展。
“保险业的成员如果想要分一杯羹，就需要付出比过去更多的努力和耐心，这种努力可能是专业化的经营管理、人才储备，只有踏踏实实地经营，秉持长期主义心态，才能看到保险业的增长空间。”何小伟强调。
改革非一己之力，转型非一日之功，但是躺平是万万不行的。正如中国精算师协会会长王和所言，保险公司要有一种深深的基于对时代理解的危机感和紧迫感。 保险公司只有一条路：把握根本，融入时代，凤凰涅，成人达己。
